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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图1是一块清初的青花瓷片。它的主体图案是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右侧题写着六个字：“此石可比太湖”。这幅瓷画在表达什么意思呢？本文对此试作解答。

图2

　　首先来看一下题字。“此石可比太湖”中的“此石”，应指图中画的那块怪石；“太湖”，则是“太湖石”的简称。全句完整的意思是：瓷画上的这块石头可以与太湖石相媲美。

　　太湖石是中国古代著名的观赏石品种，早在唐宋时就已声名远扬。好的太湖石具备“瘦、皱、漏、透”的特征，可供文人士大夫观赏。所谓观赏，就是通过观看石头奇妙的形状，引发联想、寄托情感、标榜人格等。太湖石在这方面给人带来的想象空间最大，内容最丰富，所以在历代赏石爱好者的口碑里排名第一。但是说某一块石头“可比”太湖石，是在赞美这块石头观赏性好吗？这样的赞美又有什么意义呢？这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要真正理解“此石可比太湖”这句话，我们还得先来了解一下明清之际“太湖石”在人们心目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明代社会从中期起，流行用观赏石建造园林景观。据晚明计成所著《园冶》一书介绍，当时建园选用的石头主要有：太湖石、昆山石、宜兴石、龙潭石、青龙山石、灵璧石、岘山石、宣石、湖口石、英石、散兵石、黄石、锦川石等。这些石头品种各有特点，建园时就近收罗都是可以选用的。但唯有“太湖石”因为“自古至今，采之已久，今尚鲜矣。”也就是说，明末时太湖石已经很难采集到了。

　　新开采的太湖石很少，但人们心中的“太湖石”情结浓烈，于是“世之好事，慕闻虚名，钻求旧石。（听说）某名园某峰石，某名人题咏，某代传至于今，斯真太湖石也，今废，欲待价而沽，（有人）不惜多金，售（买）为古玩还可。又有惟闻旧石，重价买者。”可见，明末新的太湖石不易找到，有钱人就买旧的太湖石。计成认为：旧太湖石中，有些有名人题咏、传承有绪的，高价买来当古董玩还值得；有些仅仅只是旧石头，也花重金收购，就犯不着了。其他品种的石头，“择其透漏、青骨、坚质采之，未尝亚太湖也。”

　　从计成《园冶》的述评中我们可知，明末人们心目中的“太湖石”已经不是普通的观赏石，更多的是用来满足怀旧情感的对象。观赏太湖石，犹如把玩古董，玩的是太湖石身上的历史、文化信息。因此，说“此石可比太湖”的深层意思其实是“此石”可如“太湖石”一般，用来怀旧！

　　从怀旧的角度来看待“此石”，我们或许就抓住了这幅瓷画真正的画意所在。清初人们有共性的怀旧对象会是什么呢？从全社会来说，最大的怀旧对象当然是刚刚消亡的明王朝。所以，“此石”其实就是大明王朝的象征！人们通过观赏这块石头，联想明代的种种往事，可以生发出无限的感慨。

　　下面我们具体分析一下图1中怪石的主要象征手法：

　　首先从整体看，“此石”是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下半部虚，石头上有一个大洞和几个小洞；上半部实，以一块坚挺的石碑为主，碑顶部两侧也有几个小洞。这样的造型是要以下半部象征大明王朝，上半部象征南明“永历”等政权。

　　南明政权是大明亡国后由皇室后裔创立的，它的根基是大明王朝。石头的上下叠构是要表现这种血脉传续关系。虽然石头上下两部分形态差异很大，但从石头上下满是孔洞的特征看，这块石头整体应该属于太湖石一类，是两个朝廷同根同种的象征。

　　其次，此石下部的那个巨大的石洞，与旁边的小石洞比，大得离谱，根本谈不上美感。这是要象征大明王朝的衰败之相。大小石洞象征的其实是明王朝的空虚和千疮百孔！薄薄的石壁，则象征着明王朝阳刚一面严重不足，不堪一击。

　　第三，在大石洞的上方，有大大小小的数根石柱突起，象征的是明亡后产生的几个南明小朝廷。中间那块如石碑一般挺立的石柱就是永历政权了。它的挺拔、坚实、伟岸，表明它被当时的汉人寄予了复明的厚望。

　　第四，石头下部还配置有两簇松针树叶，表达的意思是祈望明王朝能够长寿不衰。

　　从以上几个方面看，“此石”造型应该是专门为怀念旧朝而设计构筑的，题字“此石可比太湖”则是对观赏“此石”的视角所作的一种隐晦曲折的暗示。

　　图2是一幅与图1相似的瓷画，画中也有一块怪石，并题有“戊子春月 梓桑轩书”字样。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清初“梓桑轩”瓷画探秘》的考证文章（刊《东方收藏》2015年11期），从年份“戊子”、轩名“梓桑”等角度论证，认为此类瓷画中的石头象征的主要是南明永历政权。两幅瓷画在象征手法上有许多相通之处，可供参考，互作印证。

　　人工叠石是明代园林建设中体现园林主人赏石趣味的一项重要内容。图1和图2中这种观赏石的造型，不论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存在过，都体现了清初汉人奇石观赏的一种意趣：在这样的石头身上，看大明国运的种种迹象，寄托情怀，满足怀旧的心理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