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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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固之悲

时间:2004-10-23文章作者:
滕固(若渠)去世已经六十三年,最近得观他的艺术论文集,颇有欣然之感。以前,美术界中多有人因为他取代了林风眠任国立艺专校长而致微言,也因为他没有什么作品传世,“集体遗忘”似乎便顺理成章。其实,中国美术界是不应该忘记滕固的。他出生于1901年,早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以后往德国专门学习西方艺术史,获博士学位。在当时留学生中亦为凤毛麟角。在短暂的生命里,他写作了不少关于美术史论方面的文字,可惜几十年来很少被人提起。滕固出掌国立艺专是在1938年。当时国内两家艺术专业学校,北京艺专和杭州艺专分别撤离原地,在湖南沅陵合组一校,因校长人选的争执造成学校混乱。在教育部为专员的滕固被派来居中调和。他掌校仅仅两年时间,便离职而去,居家重庆,不久竟因为家庭纠纷死于非命。滕固为中国学术界做的一件好事是他刚刚上任,就请清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钱锺书为艺专校刊写了《中国诗与中国画》。钱锺书当时从欧洲归国未久,将西方理论作用中国文化,正有很多意见想表达。这篇文章发表后,经过几次修改,被收入《七缀集》,为钱著名篇。那时侯,钱锺书虽然已经发表过一些文章,多为书评、随笔之类;《谈艺录》还没有动笔,《围城》还没有踪影,此文应该是其最早的学术论文。钱锺书对滕固十分感激。在《槐聚诗存》里,有1939年作《滕若渠饯别有诗赋答》:相逢差不负投荒,又对离筵进急觞。作恶连朝先忽忽,为欢明日两茫茫。归心弦箭争徐急,别绪江流问短长。莫赋丘山摹子厚,诸峰易挫割愁鋩。钱锺书要离开昆明回上海,劝滕固别学柳宗元登高赋愁。柳有名句“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恰似九回肠”可参。又据《吴宓日记》,当时的钱锺书还有些少不更事,吴宓(雨僧)老师给他讲自己爱情方面的伤心事,他却拿到酒席上作了谈料。所谓“作恶连朝”虽未必是自省,却也是自况。比钱锺书大九岁的滕固,是钱锺书的老师辈,两人却有一见如故的亲热。当时滕固也有诗赠钱锺书谓:“十九人中君最少,二三子外我谁亲?”滕固虽有地位,日子却过得十分艰难,就在他和吴宓等人昆明宴聚之时,就有艺专学生发生人身事故,使得他席不暇暖,匆匆而别。当时的大学生,生活困苦而思想自由,经常对学校领导发难,滕固就任期间,麻烦不断。他自己的家庭生活也不幸福。1940年4月7日,吴宓《寄慰若渠》七律二首有句:“诗书文字成疑谤,恩爱自由付劫灰。”吴宓多年苦恼于感情生活,两人有惺惺相惜味道。1940年7月3日,吴宓得知国立艺专又起风潮,写信给教育部次长顾毓秀,司长吴俊升“以援滕固”。但是,滕固困顿已极,终于离校。以后的滕固,不仅未能修养身心,竟突遇横祸《吴宓日记》1941年5月25日:“宓又忆及知友滕固君,……去年秋,临别,以其《九日日记》……留存宓处,以宓最知其心事也。滕君到渝即病。半载后,甫出院回家。途中复遭……流氓毒打一顿,受重伤。再进医院,卒于本月二十日上午7:30逝世矣。”钱锺书得知滕固死讯后,写了《哀若渠》五言古风一百五十五韵,遍观《槐聚诗存》,为钱作挽诗最长者。因为滕固的“真能略名位,新知交如旧”,使钱锺书感激涕零。“人死资诗题,忍哉事琢炼。诗人太薄情,挽毕无余恋。……感旧怆人琴,直须焚笔研。”挽诗越是写得好,越显出残酷。但钱锺书情难自已,同年又作《又将入滇怆念若渠》七律:“沉魄浮魂应此恋,坠心危涕许谁知。”钱锺书在昆明只呆了八个月,与滕固交往即在此间此时,而有诗怀如潮,为钱锺书一生中仅见,亦可慰身世飘零的滕若渠于九泉。读史生慨,有诗云:六十年外伶俜身,欲觅游踪早化尘。偶见斯文七八论,难逢知己两三人。诗心艺魄亲槐聚,坎命悲情恸雨僧。一段幽凄撩望眼,渝江荡荡渝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