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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回与深入

时间:2019/10/13 16:28:31  来源:哲学人

  作者蔡枫,原载《油画艺术》

  2015年第4期 P4-15页

  本文转自《哲学人》,ID:philosophs

  “迂回与深入”所要表明的是法国具象表现绘画寻找艺术真理迂回曲折之路,同时它也用来描述了具象表现绘画引入中国廿余载的历程。

  在中国的“具表群”里,有一串响亮的名字常常被念及:贾科梅蒂,德兰,莫兰迪,巴尔蒂斯,雷蒙·马松,阿利卡,森山方,司徒立,当然,人们必须念及那个源泉的源头:现代艺术之父塞尚。这些耳熟能详的艺术家的名字构成了艺术史星空中璀璨的星系。这些艺术家并不是归属于某一画派、具有一致风格的绘画流派,而是一群具有现象学倾向的、作为具有思索者深邃品格和沉思能力的艺术家。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各自独特的观看方式和表现方法,并掌握了精于制作的专业技艺和高超的技艺。

  这些画家从一开始就拒绝西方现代艺术运动的线性发展的“进步论”。他们批判现代、后现代主流艺术的所谓“打破艺术边界”,以及一味制造时髦的浅俗流行的文化逻辑。而正是这些现代观念和自由主义表现的无限扩张活动,导致艺术本性的丧失,催化艺术危机与艺术终结论。其实,危机论在西方艺术史中并非首次。

  西方艺术史的发展远非线性演进的历史。实际上它是一条发自一系列前进与后退、决裂和反动、而每一次都企图寻求同一个本源的根本之路。每次得到平衡和力量的古典主义时期,都发生在一个动荡混乱的大背景下。早期文艺复兴是在哥特风格大框架里发生;普桑的阿卡迪亚古典主义是在巴洛克大框架里盛兴;新古典主义是在洛可可的大框架下发生。二十世纪20年代,则是在一种表现主义感受性的大背景下,出现了徳兰、贾科梅蒂、巴尔蒂斯、卡索拉蒂、卡拉、莫兰迪的古典反动。甚至毕加索也是在一个破坏和否定的大背景下,创作出他的“新古典作品”。所有这些“反动”都吸取同一个本源和形式的遗产。

  确切地说,创造的真正运动不是一种“回返”,而是一种“迂回”(detour)。这样的迂回不但具有让世界成为可理解的方法论意义,同时正是通过“迂回”而绕开“终结论”时刻的威胁。这种迂回是无限的绕行的,从而让创作在绝境之外汲取永不枯竭的源泉。这样的迂回并非传统主义,也无所谓传统主义,因为相信存在传统,努力复活传统,便是假设传统已经死亡。问题不在于回到一个旧时状态和恢复一种传统秩序,而是一种始终变动、始终不确定、始终更新的与我们曾经身临或从未身临的外在境地的关系。这种“更新”的审美是回归记忆的源泉,回溯我们自己的思想,运用过去的文化,探索过去的维度,旨在重新赋予当前创作的新的可能性和向度。

  现在最重要的是认识“内在性之路”。这种内在性,不是构想为天真地使用一个形象、观念和感觉的总汇,或是一种自古储藏、只需去汲取拥有的遗产,而是一种始终变动、始终不确定、始终更新的与我们曾经身临或从未身临的外在境地的关系。这种“更新”的审美是回归记忆的源泉,运用过去的文化,探索过去的维度,旨在重新赋予创造出其丢失的内在性。

  “寻找遗失的秘密”是具象表现绘画探寻艺术真理的迂回之路。徳兰说道:形象与实物对象的转换是对着原物创作的一个结果,它令我们辨认风格,是所有天才创造的基础。艺术家凭他们的感觉造出来的外形,都是“非故意地”,却决定了作品的调和与平衡。在这里有可能存在一条无程式的法则,或者是一条遗失的法则。我们是秘方的寻找者。“当我们画画时,必须内在深刻地渗透进事物生命的存在中去”。这种事物内部存在与人的自身内部存在的联系是“内在性”的。内在性仅在于本身,而且是一个被无限的事物所巡视,充满内涵纵坐标的平面。是一种即时直观理解,能以显示个别事物的本质属性且最为可靠。这正是徳兰寻找“失去的秘密”所要去解决的问题所在。

  “生命是一物借以在它自己的存在中坚持的力量。(斯宾诺莎语)”这是一个包含着混沌而富足的命题。为了把内在性的生命这一遗产当做哲学任务来继承,重新建构一种关于生命的哲学,即在新的意义上的生命哲学中一一清晰区分内在性的脉络与超验性的谱系。这种区分是必要的,超验性:从康德到胡塞尔、迂回于海德格尔到列维纳斯,德里达;内在性:从斯宾诺莎到尼采、迂回于海德格尔到德勒兹,福柯。通过这个谱系,我们显而易见地发现:德兰或具象表现绘画正是通过海德格尔——在内在性与超验性之间存在真理的思想——克服事物内部存在与人的自身内部存在关系的两难。就像海德格尔面对塞尚的世界那种沉思:在画家(指塞尚)的后期作品中,纯然成就在场者与在场的两重性,同时“实现”又消失,转变入神秘的同一。这从中不就显示出一条路么,通入诗与思的路径——寻找事物的秘密——不正是具象表现绘画的道路么。

  具象表现绘画致力另一个向度是与中国艺术精神的深度融合。这个向度是迂回于西方的“内在性的生命”,深入到中国艺术精神的生命哲学。将“有福的生命”和“至乐之生命”之美融化在同一大地上。这不正是庄子的“德充符”和“至乐”篇所指:德充于内,物应于外,外内玄合,信著符命而遗其形骸也。充者,足于内也。符者,内外合也,内本虚而无形可执,外忘其形则内之虚白者充可验也。从沉思的生命向内在性平面移动——生命之美的内在性。

  2014年,许江在“同行——2014美术馆联合展”序言中,在谈及中国具象表现绘画时指出:“中国具象表现绘画具有两个向度的特质:第一个向度是中国与法国具象表现绘画的时代同行之旅;另一个向度是与现象学等哲学理论界的思想对话之旅。”许江指出的与现象学对话之旅,正是艺术的哲学或哲学的艺术向度的特质。现象学是思想的可能性,现象学更是行动的可能性。现象学应该成为艺术现象学。现象学是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所以现象学不仅是用来“想”的,更是用来“做”的(孙周兴语)。而中国具象表现绘画与法国具象表现绘画又是怎样的时代同行之旅呢?

  经历过十七世纪的古典主义和十八世纪的自然主义,欧洲绘画尤其是静物画,在严谨的结构形式下进入了一种“将生命本身置身于冷漠的毫无生气的注视之下,将生命之物变成僵死之物的绘画模式”(诺曼·布列逊语)。十九世纪的印象派在这个背景下产生,开始追求一种当下的感觉和生命的意味;二十世纪初法国画家塞尚脱离西方古典绘画而重新对生命的表现提出关注,无论是静物画还是风景画,塞尚把对对象物生命的关注转化为对对象物结构的呈现,这种结构本身就是画家自身的生命的内在性,将事物内部存在与人的自身内部存在的联系起来,因而进入了对可视世界和不可见世界的表现中。

  二十世纪初从巴黎画派延伸出来的法国具象表现绘画,回到了生命内在性表现的美术史的最原初轨道上,他们一方面延承塞尚的绘画方法;另一方面又破开某种结构,迂回进入东方式的自然观念。

  同样通过迂回,中国的具象表现绘画在这里开始与法国具象表现绘画对接而同行,这种迂回深入在中国具象绘画这里表达为:他们一方面接受表现结构的西方视觉方法;另一方面将自己的东方元素注入。无论如何,中国具象表现绘画表现的是一种当下的、生命的、与心灵呼应的、自然而然又隐藏着结构的东西方风格绘画。这当中,中国具象表现绘画与法国具象表现绘画的同行,深入到了一个自古以来人类共同追求的东西方文明交融的使命。从西方艺术家手里接过棒子,用东方艺术家的生命能量来传递,这就是关乎如何运用一种从历史遣传下来的东西方人的绘画方法,和谐表达内在与外在。在这些中国画家中,有对存在自然、民族命运、生命诗性的表现和历史性的关怀;有凝神静观和当下即是的修行的情怀;有结构层面上作的本土还原;有西方物料上、中国题材上的运用和直接表达;还有就是在中国物料和形式上作为结构性的演绎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 西方的具象表现绘画画家以不同的话语实践迂回进入中国艺术:阿利卡认为,绘画是一种“气的艺术”,中国人最早懂得“气的艺术”。他实践着一种“一气呵成”的绘画,以“一瞥”的视觉进入他的视觉世界,用如手指般的触感细腻微妙的笔触作画:用手去看,用眼去摸;森山方则直接用中国画材料绢来画水彩画。他以转移或迂回的视觉进入“游”视觉世界。他甚至会以带法国口音的汉语,喋喋不休地讲“道”这个词。在他那里,看就是“道”;哈曼的山冈树林貌似李唐的万壑松风。他以实境描绘进入“绝对真实”的绘画世界;布列松从摄影迂回到绘画。他的“决定性瞬间”就是眼法,目到心至一如禅眼。这种目光不是物理意义的,而是会回光返照的目光。从摄影机迂回到铅笔,一样是目光的伸延。

  巴尔丢斯在谈到中国绘画时候说道:我偶然得到一本讲中国绘画的书,看见里面印的山水画和我眼前的山景一模一样??从此以后,我就迷上了中国艺术。他声称:“我们的观念也就是中国绘画的观念,都不是再现事物,而是追求认同,这是因为彼此在观察事物上有共同点,大家有相同的观念。”艺术,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是相通的:莫兰迪的瓶瓶罐罐和牧溪的杮子异曲同工。他无疑是最接近中国绘画的欧洲画家,他把“笔墨”简约到极致,所谓的“有笔有墨”;雷蒙·马松认为:素描就像思想,线条就是代表思想的“一画之法”;贾科梅蒂把作品的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一起铸造,就像中国书画艺术的计白当黑。他的雕像,如陨石般的头颅,穿越太虚,在飞速堕落的烈焰中烧成这个样子,贪婪地呑噬四周的空间;司徒立在存在论层面上思考中国艺术精神的静观诗学,他坚持“实境”描绘的绘画实践,以“交织生成”的方法召唤诗性的美学。绘画何以获得真理,绘画本身就是真理的一种显现。

  具象表现绘画并没有直接进入中国当代艺术狂欢节,而是以一种迂回的态势,进入真正意义上的中西文化双重生成的实践。实际上,这种事实已在中国经历了廿多个年头。文化本身是一个各种差异间的渗透和生成的过程。真正的文化交流并不是拿来主义或直接表达所要求的那样一下子掌握的东西,而是渐进地渗透进去,与之发生联系,把事实与变化联系起来,深入到事实的内部和深含的意义之中,并由此进入扩展包容的境域。所以迂回提供了深入的可能。从东方到西方再从西方到东方,这是双重迂回。迂回深入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文化之中,然后又返回并且反思自身文化的过程。东西方具象表现绘画正是这种逻辑的实践。

  任何时代,或许除了将艺术作为一种共同命运来经验的短暂时代,艺术都是属于所谓“终结论”的东西,然而,只需有一个个体的决定,就可以将其整个激活,完整地催发其所有功能。

  J ·罗纳尔讲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个概念属于全世界,但一个形象只属于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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