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 054

　　刘小东（b.1963）｜ 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

　　2004年作 ｜ 布面油画

　　200 × 100 cm × 18

　　签名：小东 04

　　成交价：RMB 80,500,000

　　12月4日晚，永樂2020全球首拍现当代艺术夜场氛围灼热，大货众多使得高潮迭起。十点钟，夜场近半，一个小时前， 赵无极破了纪录。LOT 54是刘小东的鸿篇巨制《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跟随永樂巡展四城，既是历史性重大题材，又是顶级艺术家的精品大作，在万众瞩目下攒足了期待，所以更觉紧张。戏剧且幸运的是，买家正在电话委托中等待竞拍其他作品，偶尔听得刘小东作品开始竞价，因其知道此件作品的重要性以及在中国美术史的重要意义。几乎只花了一分钟做出收藏此作品的决定。

　　最终，这件巨作以8050万元成交，打破刘小东个人拍场纪录，这件作品也终得最好的归宿：进入中国重要私人美术馆馆藏，且是一家重要的收藏梳理中国当代美术史脉络的美术馆，同时入馆的还有王广义创作于1987-1989年的《国际政治——必要的会谈》。这些重要作品的成交是永樂之幸，是艺术家之幸，是艺术之幸。相信这家对自身有清晰的定位的美术馆，借助这些重要的艺术史级作品，定会成为推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重要平台。

　　永樂2020全球首拍 拍卖现场

　　艺术家个人走向纪实写生的转折点

　　2009年，为了筹备《痕迹：刘小东文献展》，策展人巫鸿和刘小东展开了一场名为《走进现实》的对谈，这场对谈可以说解开了刘小东个人转折和个人绘画方式的许多“秘密”，也决定了观看刘小东绘画的重要指南。这个文献展以刘小东许多创作手稿册为基础，巫鸿询问：“每个册子里有文有图，可以说是围绕着特殊项目的整体经验。2004年之后越来越变成文字性的草创，2004年以前草图比较多。这个变化是不是跟你开始画三峡有关系？”刘小东回答：“不是，实际上是跟《十八罗汉》那组画有更直接的关系。那套画是画了海峡两岸的士兵。然后才画的《三峡》。”所以我们可以直接从刘小东这里获悉，《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是他作品的功能从“绘画”转向“纪录”的转折点。

　　刘小东《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

　　永樂2020全球首拍·精品展 展览现场

　　1980 年至今的三十年间是刘小东油画创作生涯中非常重要的阶段。在这个时期刘小东创作由稚拙走向成熟。按照时间纵向分析他将视角和题材的构成逐步从室内转向室外、从单个人转到家族以及社会关系中来，将自己置于一个现场参与者的观察角度，通过对于瞬间情节、人物情绪变化的描绘来暗示和表现一定的内涵和对社会问题的思考，进一步刻画出了在社会巨大变革之下人们的心理变化，这种视角的转变说明他由最初的客观对象的描绘上升到对现实社会内部进行深入挖掘的一种转变过程，这与杰姆逊对现实主义的定义相吻合，他认为“现实主义不是对现实的真实描绘，严格地说，现实主义乃是一种实践，是发现并且创造出现实感的一种方法。”归纳起刘小东艺术创作发展过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早期阶段作品笔触清晰，色彩简洁、单一，画面的视觉冲击力不强。第二个阶段是刘小东真正离开学校试图开始创作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刘小东对人物造型和画面整体的构图、色彩等方面的把握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变，开始向作品中试图加入自己的想法，色彩逐渐变的丰富，稳重，对人物心理和精神层面的表现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二十世纪的中国艺术家学习西方绘画，大多受到西方印象派时期绘画的一些影响。刘小东在访谈中提到：“印象派时期的色彩对他的直接影响是很深远的，画面所带来的冲击力是无法阻挡的。” 刘小东在创作的过程中不断从他们的作品和思想中吸取新鲜的经验，学习印象派的光感，学习后印象派的色彩、笔触，努力从他们中借鉴、吸收适合于自己发展的元素，在前进中探索新的绘画语言，例如《温床》系列就有明显的体现。

　　弗洛伊德《椅子上的男人》1983—1985年

　　弗洛伊德的绘画特征是“以传统的古典图式，寻求对生命意义的道德伦理的反映，并在绘画中表现出他所感受到的人的精神世界。”弗洛伊德的画中那些紧张的笔触和结实的色彩，使刘小东认识到弗洛伊德的气质具有彻底的关闭性特征，他将孤独作为动机与出发点，表现的内容是阴郁黑暗的内心世界，那些躺着的男女不过是极端压抑和孤独内心的形象的符号和代名词。刘小东在作品《睡裸》中充分体现了对弗洛伊德油画的致敬。批评家易英说：“如果说怀斯的风格是通过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在中国流传的话，那么弗洛伊德的风格主要是通过刘小东的成功而被更多中国艺术家所仿。”刘小东这个时期的作品已经得到人们的认可，并被大家接受和喜欢。

　　第三个阶段是刘小东的艺术处于上升、超越的阶段，画面中描绘的是非常不起眼的生活片段，琐碎而又无聊，但是被画家重新的排列、组合后，画面变的那么的鲜活和生动，逐渐摆脱了弗洛伊德的影子。这个阶段刘小东喜欢走出去，喜欢描绘外面的世界，喜欢活生生的情景和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以纪实的方式记录着他的个人的经历以及他所看到的周围的世界，那些熟悉的情感会使刘小东找到不一样的绘画灵感，画起来非常的自如，对他来说这就是现实的力量，是他观察到的现实的真实。

　　刘小东《田园牧歌》1989年

　　《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则是这个阶段的最重要代表作。刘小东的战地写生，他以“十八罗汉”为名，虽然借用了“罗汉”这个神圣名号，但实质上，反倒更像是一种反讽的占用。他在两岸各写生九名大兵，没有用细腻的笔法像一般画法那样去渲染人们预期的气氛，而是很概括性地去掌握军人生活里最隐藏的现实性，打赤膊的，房间里的脸盆，户外的晒衣架，营房或碉堡外的杂草，邋邋遢遢的穿著和举止。士兵以“罗汉”为名，完全没有庙宇里“罗汉”那种轩昂雄健，让人畏惧的慑然气象，反倒是由他们那瘦削的骨架，不怎么英姿焕发的身影，以及多少有一点木然甚至倦怠的神情，让人体会到军人这种角色，似乎只不过是种无奈的职业。军人在刘小东的笔触里，等于已被“去英雄化”。

　　因此，刘小东笔下的士兵，形同一种惘然的青春。他在展出里，以前后两幅空白画框暗喻影响两岸命运至巨的毛、蒋两人。这两幅空白画框，无论明说是在指毛蒋，或者根本不必明说，就让它空白在那里，它都代表了画像里军人角色及意义的空白虚悬。整个展出的空间，因为这样的画像和它的空白，就形同被打上了两个问号。空白是一种欲言又止的不想说和不能说，十八幅写生图像，已建构出一个纹理脉络，对两岸军人的角色，提出了他的疑问或者答案。你要说这是对和平的期待，当然可以；而无论如何，刘小东经常是有话直说的。而他要说的话，由于超脱出了过去被建构出来的集体迷思，更回归到个人以生活经验为基础的直观上，当然也就不落在既有的条条框框内。

　　如果我们观看刘小东的绘画，即可发现他是强力写实科班训练后，将主观因素放入，让画面重置，将重点放在人物表情、动作，日常生活的形貌，展现出现实背后某些更真实的精神面向的一种新表现风格。

　　艺术史走向新现实主义的转折点

　　这种新表现风格被吕澎在20世纪中国艺术史中描述为：“艺术家真正看到与所有人有关的现实中的东西是精神问题——即空虚、压抑、焦虑、性欲、疑惑、感伤、亲情、宽慰、爱情、同情，一旦具有掌控的信心，他就用禀赋的才能将其涂抹在画布上。刘小东的艺术是80年代转向90年代过渡阶段中的衔接点。他以放弃理想主义的态度和富于现实敏感性的绘画天赋表现了这个时期的社会精神状况，为历史留下一种富于审美价值的艺术佐证。”这种佐证可以以更宏观的时间线索来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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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多苓《青春》1984年


中国现实主义绘画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在十年动乱刚结束的时候，是属于“伤痕”美术的时期，绘画题材大多是对“文革”的批判。五六十年代，文革期间，艺术被归结为政治的宣传手段，美术仅作为歌颂新中国、歌颂毛泽东的手段，歌功颂德是这一时期艺术的主导思想。七八十年代，随着“文革”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开始，“星星”画派应运而生，美术在这个时期更多的是政治批判，作品充满的政治隐喻暗示着当时严肃的政治气氛和刚刚过去的“文革”。在此时期，“伤痕”美术也拉开序幕，最有代表性的如高小华的《为什么》和何多苓的《青春》。“伤痕”美术意在对过往记忆的“心灵创伤”感受的“真实再现”。在这之后，又出现的“乡土写实”绘画，通过对真实画面的记录从而引发人们强烈的思考，真正开始关心现实的生活，并发扬和传承现实主义。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如罗中立的《父亲》、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等都是反映现实生活的写照。

　　刘小东《青春故事》1989年

　　八十年代刘小东考取中央美术学院，并在这里度过了艺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四年。在此期间他经历了各种美术思潮。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全国性的美术思潮运动，被称为“八五”美术思潮运动。“八五”美术运动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视觉变革尝试，带有浓重的革命气息，也被称作“新潮美术”。犹如一切新思潮一样，“新潮美术”也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它主张实践的过激性、超前性，在相当程度上的脱离甚至于背离国情，它的这些特点决定了不能持久的存在。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八五”美术思潮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视觉艺术的变化是整个社会生活发生变化的先兆。其一，它是对中国传统视觉文化的挑战和摒弃；其二，它是对西方现代视觉艺术的压缩吸收。所以，它的发生发展是“无根式催化植物”，满足了人们欣赏西方古典艺术的要求。“八五”美术思潮之后，很多艺术家纷纷脱离了油画的传统技法，转入现代艺术运动阵营，各种形式的现代艺术创作应运而生。刘小东在那时还是一个学生，他并没有真正参与这场思潮，而是耳濡目染，受到这股自由气息的熏陶。

　　刘小东 《自画像》2010年

　　1988 年可以说中国油画正全面繁荣，欣欣向荣的时期，在这一年，刘小东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批新的青年艺术家包括闫平、刘小东、喻红、毛阎、段正渠等，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开始生发生牙。刘小东的绘画艺术风格在这个时期开始初见端倪，他开始描绘身边的人和事，对绘画也开始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认为艺术就应该是现实的。

　　20 世纪 90 年代美术学院的那种学院式的课堂美术基础训练变得不稳定。一方面，画室内接受学院式的教学，主要是架上绘画领域。另一方面，研究、吸收西方现代艺术的某些观念，探索和尝试新的绘画模式。在西方现代艺术领域中，不仅有架上绘画，还有行为、观念和装置艺术等。总之，在以上这些方面的影响下，90 年代末期，艺术家们的绘画开始关注个人视角与生存现实的关系，呈现出新的面貌。刘小东作为 90 年代的艺术家，他的油画可以说是这一艺术探索趋势的极致。可以说他也是从那时起确立了真实表达个人生活经验的观念，这种表达甚至到了不含任何价值判断的地步。他的作品中表现日常生活的同时，展示出的对象更多的是艺术家自己的精神状态，一种当下生存的精神独立。

　　《金门碉堡艺术展——18 个个展》 展览现场

　　《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像》

　　“刘小东构建的场景开启了chr(39)无意义的瞬间chr(39)，而不再是现实主义所推崇的chr(39)决定性瞬间chr(39)。” 皮力曾这样评价刘小东的作品，显然我们已经不能简单地将刘小东的画作与历史上的现实主义画派相连，在形式的背后刘小东提供了更多艺术思想与创作观念的更新。有趣的是，早期刘小东有时也会选择抓拍照片来帮助其完成作品。而照片的使用进而也构造其画中特殊的人物场景，相对于现实主义绘画对高潮片段与场景的热爱，刘小东更执着于平淡的生活片段。

　　对于刘小东而言，“无意义的瞬间”和展现绘画语言的纯粹性成为了他重要的两个特征。前者是对“85新潮”中观念泛滥、语言粗糙的反思；后者则是试图塑造符合当下语境的写实风格，而非对传统的单纯模仿或简要改良。尽管刘小东初入艺术家便收获了极大的肯定与推崇，但对于刘小东而言，这才仅仅只是起步。当时间跨过千禧年之后，刘小东选择开始一个对其本身更具挑战性的绘画实践——写生。

　　“写生对今天的艺术来讲是一个直接的艺术，我对这种艺术家的现场发挥有研究的兴趣。在这里，艺术家对chr(39)自我chr(39)有一种放弃，这促使我的艺术经验保留着自由的气质。写生是我想去做的，这种方式是研究对物质的质感、对物质的习性的判断，是好的。”有关写生，刘小东自始至终坚定地认为写生可以帮助他打破过去固有的藩篱和模式。在艺术创作中，当个人的经验与习惯称为了刻画作品的障碍时，艺术家或许便需要做出选择，是就此延续抑或走出舒适区。刘小东认为，写生可以帮助他看到更多照片上没有的颜色和结构。照片传达的信息终究有限，写生却能够提供大量的信息与细节。并且在现实环境中，许多场景转瞬而逝，这边更加考验艺术家的敏锐度。更重要的是，刘小东并非选择室内写生，而是更为广阔的户外。在画室创作之外，如此的艺术转换彻底改变了他之前所形成的肌肉记忆。

　　金门日报 新闻要闻 -2 版，2004 年 9 月 6 日

　　而2004年所创作的《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便是刘小东写生艺术的重要起点与代表之作。这一作品由18张等人大小的站像组合而成，在其创作之初便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创作的起源来自受到同年蔡国强策展的“金门碉堡艺术馆──十八个个展”的邀请。金门，作为曾经的军事象征，希求能在新时期之下寻求新的文化机遇。而蔡国强也希望藉此激发艺术家在冷战后的全球环境中反思暴力、宣传和艺术的关系。从而此次展览应运而生。于是作为参展艺术家，刘小东选择以军人为主题，花费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分别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的军营之内观察士兵的日常生活和训练，最终寻找了十八位军人作为肖像的主角。

　　刘小东与士兵合影

　　“不管好坏，忘记画的规矩。和这些青春的生命直接呼吸……重要的是有声音感，有生生的气息。在这些生命面前，最害羞的就是你的画太像画了。如何能不像画？”刘小东藉由这一创作过程再次体会到了现实所给予其作品的生命力。《战地写生：新十八罗汉》对于刘小东的意义是多重的，它开启了刘小东之后的户外写生之旅，不断锤炼着刘小东的绘画笔触，使其更加狂放与自由，但却不失造型的精准与概括。藉由此种作画方式，刘小东陆续完成了《三峡系列作品》、《温床》、《青藏铁路》、《金城小子》等大型写生作品。画中的人物大多只是历史洪流中的无名之人，但在他们身上却依旧能感受到社会巨变之时现实的变迁。无论如何，刘小东已然做到了一个艺术家在此时所该做的事情：藉由小人物来呈现艺术家所感知的人性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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