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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白玉:当代艺术 超级庸俗 超级欲望 超级贵

时间:2021/4/6 18:00:43  来源:中国青年报

巴斯奎亚特《战士》

  3月24日,艺评人、专栏作家、策展人鞠白玉做客成都寻麓书馆,以“超级庸俗,超级欲望,超级贵”为题,与读者分享了一场艺术盛宴。她给读者简单介绍了当代艺术的几个案例,以及它们的时代背景和背景下的社会议题。以下文字根据当天讲座内容整理而成。

  我不是一个艺术理论家,也不是艺术史学家,因为在泛文化领域的评论写作中包括了当代艺术,所以在“看理想”有了一档讲解当代艺术的音频节目:《祛魅:当代艺术入门》。在这个节目里,我的任务不是梳理当代艺术史,也不是让听众按理论框架去理解艺术作品,而是可以像欣赏音乐、文学、电影等文化门类一样,去将当代艺术视作可感受物——不一定非是知识,这也是向京老师在给我写的前言中的一句非常友好的话,虽然这个节目中也会适当地介绍到理论和知识。或者这么说,既然当代艺术背后的谱系包含了种种跨学科领域里的文化内容,那么我们就将当代艺术看作是了解当代生活和当代文化的一个路径罢了。

  所以,这个题目——“超级庸俗,超级欲望,超级贵”——只是我在音频节目中作为讲到艺术商业单元“金钱世界”时的一个说法,一个噱头而已。

  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艺术领域里确实创造了非常多的财富神话,很巧的是今天早上的头条艺术新闻就是昨晚(3月23日)在伦敦与香港佳士得联线的拍卖中,美国黑人艺术家巴斯奎亚特的一张作品,名为《战士》,以1.6亿港币的起拍价,最后以3.23亿港币成交,这也成为了亚洲拍卖史上最高成交价的西方艺术品。

  有意思的是,这场拍卖虽然发生在香港,但却是由伦敦佳士得的首席拍卖师在伦敦连线完成的,这也算是一个后疫情的时代特征了。这张画的大小是1.8米×1.2米,算不上是一张大画,佳士得在拍卖之前的预展也是给这张画做了一个非常有分量的预热,你们看预展的前台上写的是什么:“We are all warriors”(我们都是战士)。

  是的,挺过去年这一年,我们确实都是战士。所以你看,艺术家在1980年代创作的作品,到今天,这个图像精神仍然能够振奋人心。

  关于巴斯奎亚特,我在节目“黑人艺术”这个单元里讲过他,巴斯奎亚特在1988年就已经去世了,当时也才不过28岁,但是我们今天看到拍卖场上这个消息的感觉会是什么呢?好的作品不光是创造财富神话那么简单,而是图像带给我们了什么样的力量。巴斯奎亚特一生的创作主题可以归纳为:王者、英雄主义、街头,他在图像里的黑人形象是圣人,是先知,是鬼魅,是时代精神,所以我们要看的是艺术品价格后面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把巴斯奎亚特放在“金钱世界”的单元中,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参与这样的市场神话,换句话说他虽然生前就很成功,但是价格是去世后这三十多年来才不断飙升的。

  让·米歇尔·巴斯奎亚特(1960-1988)

  那么谁在活着时就是传奇的呢?既是艺术传奇也是财富传奇的,是今天早上的大新闻的另一个主角,那就是班克西(Banksy),他在昨晚佳士得的“二十世纪艺术晚间拍卖场”的价格超过了同场的巴布罗·毕加索,这件作品叫作《规则改变者》(Game Changer)。去年5月,班克西创作了这件作品并把它送给了英国的南安普顿医院,现在这张作品上拍是为了给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HS)筹集资金,拍卖前的估价是250万到350万英镑,成交价是1675万英镑,也打破了艺术家之前的作品成交纪录。在2019年,班克西作品拍卖的最高纪录是一张2009年创作的《权力下放国会》(Devolved Parliament),990万英镑,这张画非常大,2.7米×4.6米。

  班克西《权力下放国会》

  昨晚拍卖场上的《规则改变者》,是一幅布面油画作品,上面画的是一个小男孩,从玩具筐里拿出一个玩偶举起来,这个玩偶是医护人员的形象,又带着一点超人的样子,这个图像也是艺术家在疫情期间为了抚慰人心所创作的。虽然现在南安普顿医院把这张画拿出来拍卖,但是医院里还保留了一张复制品。

  班克西《规则改变者》

  抱歉的是,我没有艺术家的肖像图片给大家,因为众所周知,班克西是一位匿名艺术家,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在我的音频节目的“金钱世界”单元里我用了两集介绍他,也提到了2018年在苏富比拍卖会上那张被粉碎机压成纸条的作品《气球与女孩》(Girl with Ballon),这个艺术界的新闻已经变成社会新闻而广为人知了。

  《气球与女孩》

  被粉碎机压成纸条的《气球与女孩》

  班克西的大量作品都和社会议题有关,比如反战、反种族歧视等等,疫情期间也有不少作品冲上了社会新闻版,他还是在采取那种游击战式的创作方式,在公共场合进行喷绘涂鸦。但是我们仅仅把这个当成艺术家的商业策略来看是不对的,从传播上来讲,这种图像的力量和意义要远远大于我们所谈论的财富神话。这位艺术家非常擅于利于ins,基本上他作品的传播都是通过自己的社交媒体,他有一千多万的订阅用户,这超过传统媒体的传播力度和范围,并且非常即时和及时。班克西并没有浪费他的财富和影响力,相比那些只是喊口号的艺术家,班克西是身体力行地在帮助难民,尤其是战争难民。去年他买了一艘救援船,并且请了德国的女船长皮娅·克伦普(Pia Klemp)来当总指挥,她们在地中海上切实地援救了很多的难民。大家还可以注意一下船的名字,叫路易丝·米歇尔,是19世纪著名的法国人权活动家。可以看到,班克西在救援的同时也在强调着女性影响世界的力量。他在做这样的事情时,也会在ins上同步着救援活动的进程,大家可以看到即时的图片和视频。所以,1980年代后至今的全球当代艺术在形式上和媒介上的变化,也是和我们的社会进程息息相关的。

  班克西捐助的路易丝·米歇尔号救援船

  比如我在“金钱世界”里还介绍过另一位街头涂鸦艺术出身的艺术家KAWS,他也是在2019年以一张1米×1米的画作,在香港苏富比的春拍上,以1亿港币成交,这幅作品的名字叫作KAWS ALBUM,据说买家是贾斯汀·比伯。

  艺术家KAWS的KAWS ALBUM

  大家看这张图片肯定觉得特别眼熟,就是家喻户晓的《辛普森家族》里的形象,然后人物在里面的排列方式,是用了披头士乐队的一张唱片的封面图像,所以这里面也涉及图像“挪用”。

  披头士的唱片封面

  关于“挪用”是怎么个挪用,为什么不叫抄袭,这是让很多观众困惑的,为什么明明是赤裸裸地借人家的图像,却美其名为“挪用”。我们的艺术家会在艺术史和流行文化中充分进行公开的挪用,并且是完全合理的,关于“挪用”的讨论具体可以在我的节目中听到。

  再说回到KAWS,读者朋友们肯定都不陌生,因为我们在优衣库有一度是可以买到他的XX眼睛小熊做的T恤衫的,价钱不贵但是一货难求;并且我们也会注意到在美国的BLM运动中,看到有人打砸商店的时候,不是去抢钱,而是去抢KAWS的玩具熊。这些熊的材质不断地变化,最早应该是和一个东京的潮牌合作了500个木质的,片刻就售罄了,如果你当时买到其中一个,现在很有可能价值连城。KAWS和各大潮牌的合作都会强烈吸引消费者,但是这种和流行文化、时尚文化的深度参与,并不影响他在当代艺术世界的价值。

  KAWS的联名T恤

  KAWS公仔

  你看我举的这几个艺术家的例子,尤其是KAWS,你会发现艺术作品的平民化、民主化在这四十年来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是公众的需求决定了一个艺术家的成败,这在艺术史上也是前所未见的。但我们要谈论的不是艺术家的商业有多成功,而是我们要看一下他们成功背后的原因,除了他们搭上了流行文化、全球化和社交媒体的发达这些时代顺风车以外,还要看这些作品背后的时代背景、社会议题、情感逻辑和艺术家的一颗真心。

  艺术家KAWS

  KAWS这一代艺术家他们是非常懂得创新和传播的,对于他们在ins上对传播自己的作品,我们当然可以当成一个广告,是有艺术性的商品的广告,但是这种方式是不是艺术的堕落呢?人们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和判断,但是我会从积极的意义上讲,我们看到了网络时代来临后,互联网世界的民主机制的活跃,话语权的改变,也会看到艺术界的运行规则在变化,精英在交权。KAWS在干吗呢?他其实要做的是一个公众的消费图腾。换句话说,我们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一场艺术体制和商业体系的革命,这些艺术家们把艺术真正地送上了街头,送给了公众。

  KAWS公仔在维多利亚港

  另外,除了有市场价值的艺术家们,我们还有其他艺术家,比如行为艺术,在节目中,我举了三个行为艺术家的例子,可以知道:为什么艺术家要用身体作为媒介来表达观点?而为什么人人都有身体,自己的身体行为就不能称为艺术,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却是顶级的艺术现场?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艺术家在此》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艺术家在此》

  大家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会感到熟悉,纽约MoMA的艺术现场,《艺术家在此》,我们不但知道这是艺术活动,还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还有,你会发现艺术世界里的关联性。毛里奇奥·卡特兰之前在上海的余德耀美术馆做了一个展览,就是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这个项目同名,而且用的海报也是在模仿她红衣黑发的经典形象,是他把一个经典形象又挪用了。

  在对当代艺术的观察中,我们还需注意到身份和记忆这样的因素。我虽然用了一些理论去解释身份政治的问题,但在这个分享会上,可以简单点说,我们也可以将身份可以说成“出身”:你从哪儿来?个人的处境、个人的回忆和历史中的集体回忆在影响着你什么?使你想表达什么?比如二战结束那一年,1945年出生的艺术家,如果他是德国人(比如安塞姆·基弗)他是什么样的记忆和感受?如果他是美国人(比如保罗·麦卡锡),如果他是法国人(比如波尔坦斯基),他们的童年记忆和对战争的反思方式都会是什么?或者,威廉姆·肯特里奇,一个南非艺术家,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给每个人的个人经验是不一样的,而他又恰恰是种族制度下的特权者的后代,父亲是一个上流社会的白人律师,也就是说他是种族制度下的白人,一个原罪者,那么他会怎么样表现种族隔离这段悲惨的历史呢?
我举一个例子,这三张图片是安塞姆·基弗1969年的黑白摄影作品《占领》。

  安塞姆·基弗《占领》

  离二战结束25年了,一个年轻人在欧洲各种公共场地举起纳粹手势,这在欧洲人来看是十分触目惊心的。但是我们不要只看表面那个图像,而是看艺术家背后的意图是什么,艺术家是要告诉我们,这是为了拒绝遗忘,要人们警惕纳粹的幽灵还飘浮地欧洲的上空,而且这个年轻人做这样的举动,预示着欧洲隐藏的纳粹主义,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无意识的时候,历史的悲剧就可能会重演。
然后,在音频节目的“黑人艺术”单元里,又会有一些生长在美国或者英国的非洲裔艺术家,那么他们的身份政治又是怎样体现的呢?他们怎么看待自己的祖先的历史呢?怎么去追问历史和表现残暴的奴隶制呢?艺术家们真的是各有各的方式,所以给我们提供的也是不同种族的不同语言的迥异的世界观,或者说是看世界和历史的方法。

  比如说,刚才讲到的巴斯奎特是人们最乐意看到的一种表现方式:黑人是先知是英雄。但是卡拉沃克用剪纸的方式表现的奴隶制的历史里面,黑人形象是一种无知的荒诞的快乐的形象,所以她也是一个受争议非常大的艺术家。然后,克里·詹姆斯·马歇尔就完全是一种非常优雅的平和的表现黑人的方式,他将黑人的肤色画得特别黑,用三种黑色调合成一种极致的黑,他将这些日常的黑人形象,嵌在黑人缺席的艺术史的画面中。

  克里·詹姆斯·马歇尔《昔日》

  最后的问题就是,这些年我们的艺术观众最困惑的东西还是审美方面的:怎么艺术不再是美的了?这也是很多观众在美术馆里感到非常不适的原因。我们去美术馆难道不是应该像去博物馆一样,看那些悦目的充满技巧的值得一看的东西吗?所以在《祛魅》里,我也会提及一些艺术家在作品中为什么要用色情、暴力,甚至是恶心肮脏的下流方式,为什么要使用粗糙廉价的材料,我们也多少可以去知道一丁点关于当代艺术语境里的语言,这会使我们再去美术馆的时候不那么吃惊,我们会知道这些作品令人不适的表象下面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在影射着什么,批判着什么。

  另外,当代艺术,我们也可以当成是一个当代的故事、当代人的故事,比如我们在谈到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时候不可能回避她的人生、她的情感、她的祖国、她的民族和文化等等;我们谈中国台湾艺术家谢德庆的时候,会知道,生命就是作品,作品就是生命,这二者没法分开谈。我们也可以通过艺术的体验去重新了解一些词语,比如什么是时间、什么是身份等等。

  当然,观众有的时候说观念艺术看不懂,也没关系,有一些非常好看懂的,比如我们在“表现主义与情感”单元里谈到的路易丝·布尔乔亚,我们不需要任何艺术史经验,只要我们有人生经验就会知道艺术家在表达什么样的情感。

  比如说上面这张雕塑作品的图片,这个作品是路易丝·布尔乔亚晚年时创作的重要作品,这个大蜘蛛的名字叫“母亲”,我们不会感到这个作品是侵略性的,只会觉得安全,就像你在母亲的庇护之下,这个感情全世界的人都会懂。

  好了,从金钱财富说到身份政治说到情感和表现主义,差不多要结束了。我只是想说当代艺术就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异托邦,我们所有想看的东西都在里面。前几年有一个国际策展人,也是蛇型画廊的总监,我们叫他小汉斯(Hans-Ulrich Obrist),他有一个对话录,其中有句话我送给这里的朋友们,他说:“当代艺术是现实世界的映像,发生在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可以这里找到影子”,并且,“谈话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点,亦不会停歇;就像当代艺术,一旦开启,就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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