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俞宏理——新风一代起黄山



时间:2020/2/9 11:47:33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2019年10月,与俞宏理在黄山

  “披图揽胜”与“卧游”是与传统中国画相关联的两个特别的概念。这两个概念虽然不是美学的,也不是美学中的具体内容,而是与中国画美学相关的画与人的关系,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文化方式和艺术行为方式——卧游其中,披图揽胜。

  黄山天下无双,除了自然景观之外,就是孕育了新安画派(黄山画派),这是中国其他自然景观难以比拟的,而与自然关联的就是文化。如果没有徽州文化,显然就不可能有这一地区成长起来的那么多的画家,也不可能有明清之际影响美术史的画派,更不可能用绘画来丰富这一地区的文化。这就是相辅相成的文化发展,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实际上一方水土也养一方文化。

  徽州文化博大精深,内涵丰富。徽州文化的特点表现在它的地域性和传承性之上。而徽州文化的传承以及所表现出的地域文化特征,小到文房四宝中的笔墨纸砚,大到徽派建筑和整个徽派文化的各个方面的建构,让人们看到了中华文化传统中的独特性的一个方面。然而,徽州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在当下不管是研究,还是传承,都存在一些问题。但是,这不影响我们以前人为骄傲,以优秀的传统文化为自豪。

  黄山四季烟云变化,而历代画家搜尽奇峰打草稿,笔下的黄山及其周边是那么独特,而且深具文化的内蕴。因黄山而自成体系的历史传承与发展,从黄宾虹的黄山情怀到刘海粟的十上黄山,成为20世纪中国美术发展中的经典话题。“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中国文人绘画的笔墨与自然和性情的契合,加上笔墨的供养,为中国山水画到明清之际的发展而衍生出了一条独特的脉络。及至20世纪,这一脉络的发展在黄宾虹、刘海粟等著名画家的努力下,得到了发扬光大;其中,又因为黄山而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画家,重要的是延续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香火,这对于20世纪后期的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尤为重要。尽管现实的发展不尽人意,可是,黄山作为不息变动的画稿,依然在招引画家。

  黄山引导了20世纪山水画的发展方向。从现代美术教育的写生对标传统的画谱与画法,使得写生与自然的结合表现出了新山水画发展的希望。因此,这之中几代人为之努力,山上山下,云出云没。这种历史的对接固然有着时代的机缘,重要的是基因上的传续。尤其从黄宾虹开始到刘海粟的一系列的发展,让人们看到了山水在中国艺术中的独特的表现。显然,自然的景观,包括自然的风景不同于山水。之所以有了山水,是因为有了文化的注入与涵养,有了独特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理想。因此,黄山画派的影响力至今不减。

  一直生活和工作在黄山脚下的俞宏理,是在黄山这个地界上坚持发展传统文化的一位重要的画家。我们交友数十年,多年来我一直对他表示敬意。他诚实、勤勉、敬业。因为他没有为世俗所左右,他也没有因为小有名气而调到合肥,或调到北京。他一直坚守在黄山,学习黄宾虹,以黄山为师;同时,努力研习徽州文化,对于徽州文化中的杰出代表——徽派建筑以及木雕、砖雕、石雕,谙熟于心,且深有研究。这些于绘画之外的研究工作,无疑是有益于他的绘画。因此,他从那些能够打动文人的民间雕刻艺术中得到了启发,这就是努力找寻地域性的文化特点,从而使自己笔下的山水能有不同于那些旅行写生者笔下的风格。因此,他经年累月,一以贯之。毫无疑问,就以黄山为表现对象的山水画而言,对于今天的每一位生活在黄山的画家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古有黄山画派中的石涛、梅清、渐江,近代有黄宾虹、刘海粟等一批画黄山的名家,而且都有自己的显著而被认可的个人风格。那么,今天的画家如何去画黄山?对每一位潜心于此的画家都是绕不开的问题。

  俞宏理生活在这里,他不仅是心摹手追,不仅是研究黄山画派,还在研究黄宾虹。从他那里可以看到一个地域的画家与这座名山之间的文化关系。在这样一种文化关系中,怎么用当代的笔墨来表现古代人曾经表现过的黄山?无疑,今人比古人有更多的优越性,上山有缆车,上山更容易,也可以走到每一个地方。但是,如何去理解黄山这样一种文化资源与山水画的关联?怎样吸取黄山画派的优长而为己所用?更重要的是如何创立出契合时代的个人风格?这都是今天的画家在解决如何画黄山这一问题之中需要思考的。

  面对黄山,那是一种文化的尊敬,而不只是游者的愉悦。像俞宏理这样整天面对黄山,还有很多安徽的画家以及全国各地的山水画家都像朝圣那样来到黄山,有的还在黄山置业,都是希望与黄山为友,都是希望获得黄山烟云的滋养。而每一位画家于此都各有所获,即使在画上显现不出来,那也能从心灵上获得一种自然的撞击。俞宏理从1969年第一次登黄山,迄今已越50年,而将眼前所见转为笔下的表现,则是受到安徽师大王石岑教授的影响,直至拜于他的门下,影响至深。显然,这种现代教育与传统师承的结合,使俞宏理在早期获得了良好的教育,其关键是通过王石岑老师而接续了地方的文脉。尽管他的这位老师生前没举办过一次展览,也没出版过一本画册,但是,他的低调处世的为人方式,也影响了俞宏理。

王石岑  山水

  在此后的发展中,俞宏理实际上是着力在黄山画派与黄宾虹的关系上,通过多方面的权衡和努力而希冀获得突破点。黄山画派是以个人不同的风格而表现出多样性,而今天在诸多的表现黄山的山水画中,实际上对于石涛、梅清、渐江笔下的黄山图像往往是理解不够,甚至出现误解误读。因为人们没有认识到笔墨与画家个人修炼的关系。因此,今天看到无数画家笔下的黄山,都没有达到那高度的半山腰。俞宏理深感此中的困惑。多年来他于黄山本体之外,又努力去画周边的一些农村的山区景象,这实际上是脱离了黄山主体之外来寻找地方文化资源中的一些独特性的内容,以充实他的山水画的内容。这些独特性的内容包含丘壑、溪流、房屋、小桥以及整个山区特色。黄山的山区比较独特,除了我们常见到的景区之外,更多的一些小景是很值得去表现的内容,但是,一般的画家难以涉足那么深远。然而,画山区的小景能够像黄宾虹那样创造出个人特色也是非常之难;不过,如果像黄宾虹那样每幅画的构图和笔墨都很相似的状况,在今天也不可能成为大家。

  经过数十年的努力,俞宏理的山水在发展中,在笔墨的积淀中,其笔墨比原来更加生动,更加深厚,而且在构图上的变化,解决了黄宾虹构图中的一些问题,也没有重复黄山画派诸画家的风格。显然,他在努力创造一种自己的风格。可是,这种风格在当下的文化氛围中要想脱颖而出,要想得到认同是相当困难的,也会有很多问题。因此,必须有待时日。像俞宏理这一代画家,不管是学齐白石,还是学黄宾虹,其笔墨都不可能达到今天概念中的那个笔墨的高度。中国画的笔墨与年龄有着一定的关系。年龄一方面是基于修养的积淀,另外加上笔墨的修炼,更重要的是笔墨有个“悟”的过程,而没有一定的时间可能悟不到。因此,有待于在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当中,像齐白石那样衰年变法。同时,也要有像黄宾虹所期望的五十年之后那样的自信。尽管俞宏理这样的中年画家还没有到衰年的时候,今天看到他的作品依然是把黄山的皴法、结构、烟云、瀑布、流水等这些综合性的要素结合在一个画面之中,而像黄宾虹那样用自己的画法把它们聚合成自己的一种风格,却需要过程。

  在黄山做一个画家是很难的,而且是非常的难。既要传承,又要创新;既要有时代的特点,又要有个人的艺术风格;既要面对黄宾虹,又要联系黄山画派。同时,还要面对周围的名和利的各种诱惑,如此等等,当这样一个综合性叠加到一起的时候,应该是难上加难。不管怎么说,黄山为我们,为俞宏理,为很多的山水画家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自然和人文的资源。而俞宏理的优势在于他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对这里的地方文化,包括他对于“三雕”的研究,以及对方志、家谱、文化的流传,还有对村落等的关注,都是其他外地画家所没有的一个独特性的方面。因此,我们要有耐心看他艺术未来的发展。相信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之内,他会有一种更新的面貌出现。

  如今,能够坚守在地方上的文化名家是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们虽然没有隐逸,可是,他们已经把自己深深扎根在这块土地上。在地方发展地方文化,在当今文化资源流失的状况下,他们能够恪守是难能可贵的。无疑,只有地方上的强大,才有国家的强大。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强大的徽州文化,就不可能有强大的五千年文明中的阶段性的辉煌。所以,传承徽州文化,发展地方文化和书画事业,在当下这种生态不良的状况下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