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美术创作表现灾难中的悲惨和悲壮同样是另一种旋律的颂歌



时间:2020/3/19 11:41:47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本文来自3月16日《文艺报》第5版【世纪美术】,原标题为:

  美术创作要以人文精神来表现社会的关切

  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就是一本综合不同历史发展时期的剧本集。在这个集合不同剧本的剧本合集中,有悲剧,有喜剧;有激越的,有低沉的。古代社会中伴随着政权的更迭都有长期的征战,穷兵黩武所带来的是很多千古流传的悲壮的故事,而获取政权的喜悦以及此后的骄横奢靡,成了历史剧本中不同人物的变换。史记与人物传记中的悲剧成为历史的镜鉴,成为打动人、教育人的一种特别的教材。所以,在历史剧本集中,悲剧的特殊性要远比那些喜剧的赞歌要有分量,而且成为这一历史剧本集中的重要的方面。

  随着民主社会的建立,同样有政权更迭,却没有了历史上的那种征战。但是,在民主社会建立之前,同样伴随着战争,同样伴随着革命而有的牺牲。因此,悲剧和喜剧在同时进行之中。虽然那个时候的悲剧与古代的悲剧不同,可是,苦难和牺牲却是相同的。毫无疑问,在艺术表现历史的作品中,悲剧的特别的力量是其他喜剧形式所难以替代的。抗日战争时期既有无数表现人民疾苦的作品,也有很多表现将士浴血奋战的作品,它们都深深地打动了几代人,在社会发展中发挥着艺术所特有的社会功用。而两者的相互辉映则构成“抗日”这个时代主题中的两个重要方面。然而,人们却深深记住了蒋兆和的《流民图》,因为通过它可以看到抗战中国家的灾难和人民的苦难,可以看到背后是人民的奋起和全民抗战的努力与牺牲。而到了新的社会和新的历史时期,当美术家在表现历史的时候,尽管主流的方式在以歌颂为主体的图绘革命历史的潮流中,产生了众多的表现不同革命历史过程以及革命胜利的作品,它们在博物馆中,在历史教科书上,都影响了几代人。但是,也有像罗工柳的《前赴后继》、全山石的《英勇不屈》这样表现革命失败的悲剧性的作品,应该说,它们和那些歌颂胜利的作品共同构成了共产党革命历史的全部,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或缺。

蒋兆和 流民图

罗工柳 前赴后继

全山石 英勇不屈

  悲剧性的作品在和平年代依然有着打动人的特别的力量。创作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前赴后继》与《英勇不屈》,是新中国历史上很少有的表现革命失败的作品,其悲壮和胜利欢歌一样,具有同样的歌颂的意义,只不过悲壮的打动人心是余音绕梁的震撼与回旋。它们在众多的以歌颂为主的新中国主题美术创作中,其特殊性正在于它们不同于那些众多作品的独立性,是它们的悲剧的特质。其表现革命失败中的共产党人的英勇不屈和前赴后继,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至今都让我们震撼。可是,它们曾经在那个时代中受到了批判,认为不应该表现革命的失败。好像革命都没有失败,流血牺牲都只能是胜利,却不知失败是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是成功之母,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事业的一份重要的遗产,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革命胜利的来之不易。因此,从《流民图》表现普通人民的悲惨,到《前赴后继》《英勇不屈》表现革命先烈的悲壮,它们在20世纪美术创作中都表现出了特别的力量和意义。

  毫无疑问,进入到21世纪的新时代,在一片祥和的社会氛围之中,国家和人民依然会遇到悲惨和悲壮,比如遇到像地震、洪水这样的自然灾害,比如像如今遇到的新冠肺炎疫情等等。它们给人民造成的伤害和给国家造成的灾难,都是历史性的悲剧。而与之相应的美术创作,除了表现抗震的成功和抗洪的胜利,那么,所有的成功和胜利除了直接的丰功伟绩之外,还应该有伤害与灾难给予国家和人民的切肤之痛,而这正反映了所有成功与胜利的意义。而在美术作品的表现中,除了歌颂那些抗震救灾,防洪救险的英雄作为和英雄之外,却忽略了应该要关心的那些受到这些自然灾害或者疫情所侵害的部分。

  而如今面对史无前例的新冠肺炎疫情,无数的美术家,包括无数的美术爱好者,以一腔热情去表现自己的感动,一时间创作了无数的与之关联的作品。就艺术来说,毋庸讳言,这是一个良莠不齐的状态——张家山,李家山,家家都是钟南山,给当代美术创作如何面对重大社会事件提出了现实的拷问。

  我们应该如何用艺术来表现重大社会事件,我们的主流性表现在讴歌和赞美之外,如何表现事件背后潜藏的社会悲剧和3000多人的死难,以及全社会集体遭遇的不幸与我生活的尴尬与不便。新冠肺炎疫情的整体是悲剧性的事件,我们的美术创作如何来表现它?如何多样性的去反映它?当然,我们应该表现那影响到整个事件的一些特殊的人物,比如像钟南山,他的一句告诫让整个事件急转而下,人们从此记住了这位伟大的人物。但是,如果我们的创作都是以表现他而成为这一事件的全部的话,那显然是不够的,是很不够的。

看看这幅画中坚毅的脸庞。感叹画界的逆行者,遗憾,不知道作者是谁,向他致敬!

  今天有很多表现医护人员的美术创作,尽管也是形形色色,可是,那种赞美用的词句几乎都是相同的。我们有没有更好的构思与构图?有没有更完美的人物形象塑造?有没有更多样化的表现方法?有没有更打动人的形式来表现这次疫情中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影响到普通人的若干。我们能不能去表现死难?表现困苦?表现无奈?能不能去表现与病魔的抗争?能不能表现在这特殊时期中的人民生活的困顿和求生的苦苦哀求?毫无疑问,我们必须正面的表现伟大的决策和周密的部署,表现激情的投入,表现八方的支援,表现战“疫”的可歌可泣,如此等等都是应该的,都是重要的,也是我们主流美术创作驾轻就熟的。但是,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能够有流传后世的能够反映历史的深刻而有艺术感染力的作品,我们希望这些作品能够反映社会事件中的本质问题,而不仅仅是喜剧式的赞美,或者是喜剧式的颂歌。人们通常希望一个悲剧事件能够得到相应的妥帖的表现,像历史上的很多优秀作品那样,用语言的力量让艺术能够传之久远,成为这个历史中的最精彩的记录。因此,不管是赞美还是歌颂,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现我们当下社会中的重大事件以及人民的关注,都应该以人文的精神来表现社会的关切。依然要回到艺术的本体中,依然要用艺术本体中的多样性以及多样的艺术表现形式,而不仅仅是单一的。时代需要宣传画,需要宣传画的直白,但也需要有思想深度的构思与表现。

  如果我们的美术创作把一个非常复杂的重大社会事件变成了一种单一性的艺术表现,那么,就不能揭示这一重大社会事件的本质问题,以及它对于人民对于国家的重大影响,而这一影响不仅是在一个过程中的特殊性,也不仅是在这一过程中的医护人员忘我的努力以及无数志愿者的积极作为。这之中既有他们的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又有为了生命所付出的种种,以及在这个事件过程以及发展中的作用和影响,也有人们所能看到的医者仁心,科技工作者的努力,人民为之所付出的忍耐以及配合国家所做出的牺牲。这需要美术家在一个宏大的社会叙事背景下,用艺术的形象来反映这一重大社会事件中的复杂性和众多的社会关系,而不仅仅是防护服、口罩、护目镜等符号以及一些人员的简单组合,更不是以照片为蓝本的那种以画照片为主流的创作方式。我们的美术创作应该有更好的构思立意,应该有像作家反映社会生活那样对于现实的更深刻的反思。当然不同的艺术有不同的方式,而美术创作的形式如果只是停留在对于照片的描摹这样一种最为简单的表现方式之上的话,就不可能产生精品力作。如此,不要说为时代美术创作的高峰上标高,能够攀上高原都是奢望。

《2020元宵》, 黄河

  今天,关于新冠肺炎期间的美术创作所遇到的问题,还连接着17年前SARS期间的美术创作。当时也像今天一样,有着美术界的闻风而动,也有层层发动。很多的美术家画了无数的作品,而相当一部分画家今天依然用同样的方式在画17年后的这场重大社会事件的画。回首一下,17年前的那批创作中,还有几幅作品存留在美术史上,成为我们今天的记忆所在,可能也就是中国美术馆中收藏的那几件屈指可数的作品而已。如果我们今天依然是重复17年前的创作方式以及创作行为的话,那今天的意义和价值何在?而如果把17年前的那几件作品换成今天的标题,是不是对今天创作的一种讽刺。

  因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应该回归到艺术本体上来面对如今重大的社会事件,用本体的力量来揭示对重大社会事件的反思。而歌颂也不是那种浅白的,也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而是应该有一种思想深度的。其中的歌颂也不能是一种涂脂抹粉。艺术需要真善美,不需要太多的装修,如是,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只是希望艺术能回归到本体上来反映人民所需要的美的内容以及真和善的本质,而让这一时期的美术创作能够传之久远。

杜国浩  洁白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