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增湘“高仿”《永乐大典》

时间:2019/2/21 文章来源:收藏快报 肖伊绯/四川成都


傅增湘旧藏《永乐大典·台字本》

  著名藏书家、版本学家傅增湘,曾亲睹清宫《永乐大典》的散佚,又曾于北平厂肆间倾力搜购《永乐大典》,还曾为张元济选购《永乐大典》,自己还曾高仿真影印复制过《永乐大典》,实可谓百年来与《永乐大典》最有书缘者。

  《藏园群书题记》中有三条与《永乐大典》相关,见证了傅增湘的曼妙书缘。其中,第二五四条“永乐大典跋”,是为其生前所收藏并一直留在身边的一册《永乐大典·诗话》所作的题跋,文中概述了傅增湘一生的《永乐大典》闻见录与藏书心得。此跋开篇即语:“《永乐大典》旧藏于翰林院敬一亭中。至辛丑以后,翰林院裁撤,其残帙乃时时流入厂市,余所见者不下数十册,往往为介于南北友好及图书馆中,所自藏者只《水经注》四册、《南台备要》一册而已。未几,是五册者亦举以让人,而箧中俄空矣。前岁过史吉甫太史家,出所藏两册相示,一为《堪舆图说》,一为《诗话》,心窃羡之。已而吉甫卧病,医药无资,乃言愿得五百五十金以《诗话》一册归余,急诺其请,然眎昔年之值已一倍有半矣。‘厚价收书不似贪’,其殆为我咏乎!”

  据此可知,自1901年清宫翰林院裁撤以来,《永乐大典》就开始大量散佚出宫,并开始于民间售卖。傅增湘曾过眼百余册,但往往皆是介绍给友人购得,自己只购藏《水经注》四册、《南台备要》一册而已。没过多久,傅手头的这五册也出让了,手头空无一册。后来,他又在藏书家徐坊的长婿史吉甫那里,发现了两册《永乐大典》。再后来史氏卧病,又无医药资费,表示愿意出售其中的一册,价格是550银圆。出于对这一册《永乐大典》的喜爱,也出于救友人之急,傅这一次慷慨解囊,出资购藏。后来,傅氏所藏《永乐大典》陆续散出,唯有这一册《永乐大典·诗话》仅存,足见其对此书之珍爱。

  傅增湘为《永乐大典·诗话》题记的时间是辛巳四月初四日,即1941年5月左右,此时离其亲睹清宫的《永乐大典》散佚之初已整整30年过去。接下来,他就其亲身经历及所见所闻,又将《永乐大典》的散佚情况做了一番梳理与忆述,在三天后(四月初七日)补记了相当多的内容。他在补记中特别提到: “庚子之役,翰林院以地邻英馆,遂为英兵所据,文卷图籍悉被摧夷,或投入井中,或取填战垒。有人曾见东直门外油坊制篓者皆用《大典》残叶,取其大幅坚厚,外注以油,经久渗。蹂践摧残,可以想见。然辛丑和议告成,由英使备文交还吾国者尚有三百余册。余闻李木斋师言,当日移交外交部时,师实身与其役,黄绸巨袠,罗列几案,高叠如山。英使朱迩典语师曰:‘吾二人缘是往还奔走,粗效功勤,宜有薄酬。用志兹役。’迳就案上各检一册携归。其书既还,仍归翰院。时国论方新,古学旧书多不措意,寺胥厂估潜移密取,流入坊肆者一册可售十金,筦钥益以疏弛。辛亥革命,官寺一空,微闻清秘堂诸君职司典守者协议朋分,人得十许册以去。残余之物点付教育部者,只六十有四册。”

  在这段补记中可以看到,《永乐大典》不但有前述内部散佚的“内忧”,还有列强抢掠的“外患”;内忧外患齐至的晚清中国,让《永乐大典》最终百不存一。因为翰林院接近英国使国,在“庚子事变”中,英军占领后,竟然将馆中所藏《永乐大典》等图书投水井、填战垒,破坏严重。傅增湘听李盛铎(1859—1934,号木斋,著名藏书家)讲,战争结束后,英军虽然归还了部分《永乐大典》,但即使是来送还此书的英国使节,也还是随意拿走了两册,自称算是车马费!更有甚者,《永乐大典》战后四处可寻的残叶,因为用纸坚厚,竟被油坊直接拿来做滤油的漏斗!后来书商们蜂拥收购,一册可以卖到十块银圆。剩余的《永乐大典》也逐渐被盗出变卖,到辛亥革命时,原监守人员更私分了本就极少的余书(每人分得十余册),上交政府教育部备存时只有64册了。

  面对如此的“蹂践摧残”,傅增湘痛惜不已。但或因个人力量有限,或因购藏机缘难得,他搜购的《永乐大典》毕竟有限,比之散佚的万余册之巨量而言,微乎其微。而他随后以原大仿真复制藏本的创举,却以一己之力开启了《永乐大典》精仿影印的新风尚。这不但体现了一位藏书家的精深品位,也为后世存留了一份至为宝贵的文献原貌。

  当时,国内私人藏有《永乐大典》者,有梁启超、傅增湘、罗振玉、叶恭绰、李盛铎、刘承干、周叔弢等。为了更好地展示这些私人藏品的风貌,让社会各界认识《永乐大典》的历史价值与研究价值,1916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开启影印大典之先河,率先将其馆藏《永乐大典·忠传》一册影印发行。次年,罗振玉又将其于日本访得的《永乐大典》“部”字韵两卷刊印。但上述这些影印本,都不是原大原装的高仿真复制本。

  直到1926年,傅增湘将其所藏的《永乐大典·御史台》一册影印,首次实现原大原装的高仿真复制。这一册影印本的价值不但在于其仿制技艺精湛,几可乱真;更重要的是后来这一册《永乐大典》原本因出让而散出,其下落至今不明。从文献价值的角度而言,这一册纤毫毕现原本风貌的“高仿本”就等同于原本;且其欣赏价值、收藏价值也仅次于原本,至今已被视为民国影印《永乐大典》各本中的珍本了。

  紧接着前述《藏园群书题记》第二五四条“永乐大典跋”,第二五五条“影印永乐大典台字御史台二卷跋”、第二五六条“再跋影印永乐大典台字御史台二卷”,记录的都是这次“高仿”创举的缘起及相关版本研究。其中,第二五五条“影印永乐大典台字御史台二卷跋”,其实就是傅增湘在最初购藏这册《永乐大典》原本时,亲笔写在原本卷末的跋文,在其影印该书时也一并摄入了的。跋文末段称:“余频年搜采,所觏《大典》残册不下百余,要皆丛记琐文,无关闳旨,独此帙乃完然自为一书。迩来西清旧储丧失殆尽,悬直百金,罕逢一帙,嗜古之士,咸以为艰。爰属工橅印,用广流传。纸幅阑格,书衣籤题,一仍原式,庶几得此影本者,犹有虎贲中郎之似也。”

  从这段跋文中,可以了解傅增湘购藏《永乐大典》时的挑选原则。在他经眼的百余册《永乐大典》中,这“台字御史台二卷”内容完整无损,保存至今已颇为难得;而其余的零散不整的、丛记琐文的、无关闳旨的《永乐大典》残卷零本,他都是不会购藏的。正因为傅增湘不仅仅是一位资深藏书家,还是版本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其鉴藏重点还尚在宋版元刊等更为稀见的古籍之中,因而对当时还时常能见到、能购得的《永乐大典》并未十分关注。他独独对眼前的“台字御史台二卷”青睐有加,并不惜工本,自掏腰包对其加以原大原装高仿真复制,足见此本版本学价值所在。

  在后来的《藏园群书题记》第二五六条“再跋影印永乐大典台字御史台二卷”中,傅氏还提到这次高仿真复制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力,以及由此而引发的身边的一桩趣事。话说这12年过去,古籍的书价已经翻涨了不只10倍。傅增湘当年花100银圆购藏的这册《永乐大典·御史台》原本,至其“再跋影印永乐大典台字御史台二卷”之际,即使1000银圆也无法再购藏了。于是,就有书商拿这一册高仿真复制本来冒充原本贩售,他们将原有的书衣及影印有傅氏题跋的页面给撕掉,然后再浸水揉纸作旧,竟然也能骗到不少的藏书家。傅本人就看到过这样的赝品,过眼的已有三四本了。近来,古董商白坚甫就曾被骗,这使傅印象犹为深刻。

  须知,这被骗的白吉甫,可不是一般的收藏爱好者,此人是相当资深、异常精明的文物掮客。他曾经手向海外古董商出售过大量中国古代书画珍品,如《告身帖》《照夜白图》就是通过他转手的。他甚至还开出20万银圆的“天价”,企图收购张伯驹的国宝《平复帖》;这笔交易虽最终未能成交,但据此也可说明此人是具备鉴赏经验与购藏实力的。早在1917年,白坚甫还曾与傅增湘达成过一桩轰动一时的古籍交易。当年他登门推销,傅增湘以1400银圆加上一部明版古籍,从其手中购得了一部宋版《乐府诗集》。20年后,这位以收购转卖文物古籍为营生的白坚甫,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册傅氏“高仿”的《永乐大典》蒙住,那双原本过目过无数奇珍异宝的“法眼”,在此也“走眼”了。当然,他的这次“走眼”经历,也再次应证了这一册高仿本的技艺精湛,十分逼真,也为傅增湘“高仿”《永乐大典》的掌故平添生动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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