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

　　在中国古代髹饰艺术当中，有一类在日常生活里十分普遍的漆工艺——素髹。因髹饰制作手法简略便捷，不但使得相关髹饰器物及用具所有的实用功能性非常突出，同时还形成了一种崇尚素雅简约的独特趣味。尤其是到了宋代，这种简洁婉约的趣味成为一时风尚。甚至到了明代晚期，文人雅士对于典雅明净的“素髹”漆器更是特别关注与珍赏，以致从海外进口模仿宋元风格的这类漆器制作，在其营造的雅致生活环境之中充当着不可多得的“雅物”角色。

　　漆器的朴素髹饰工艺在明代漆工黄成所撰写的著名漆艺文本《髹饰录》的“坤集”里有所谓“单素”门，在漆工杨明的补注重谓之“榡器一髹而成者”。在“单素”门内，作者总共列出了“单漆”“单油”“黄明单漆”“罩朱单漆”一共四种髹饰工艺。所谓“单漆”即“有合色漆及髹色，皆漆饰中尤简易而便急也”；“单油”则“总同单漆而用油色者”。杨注谓“底法不全者，漆燥暴也。今固柱梁多用之”，又“一种有错色重圈者，盆、盂、碟、盒之类。皿底、合内多不漆，皆坚木所车旋，盖南方所作，而今多效之，亦单油漆之类……”而“黄明单漆”即“黄底单漆也，透明鲜黄光滑为良，又有单漆墨画者”；“罩朱单漆”即“赤底单漆也，法同黄明单漆”。杨注谓“有一髹而成者、数泽而成者……又有揩光者，其面润滑，木理灿然，宜花堂之瓶桌也”，又“有底后为描银，而如描金罩漆者”。由此可见后二者与前二者的差别除了多次髹涂或罩涂之外，主要不同在于其“质色”上。从中亦可见“单素”工艺的灵活多变。

　　“榡器一髹而成”，意谓“单素”不用经过复杂的漆胎工艺而直接在“榡器”上进行简单的漆饰。“榡器”即一件漆器的胎骨，《髹饰录》中称之为“棬榡”，即胎器、器骨或其制作方法及流程。《辍耕录》亦记“捲素”：“梓人以脆松劈成薄片，于旋床上胶缝干成，名曰捲素。”《髹饰录》中所称漆器胎骨上“一髹而成”，但在实际操作中其实很少能“一髹”便成，因而所表达的主要是以一两种漆做简便髹饰的意思。“素髹”的命名更趋向于对其艺术风格的归纳，而在髹饰工艺上则以“单素”为主。以一或两种漆制作的“素髹”早在先秦时代已经流行，特别是在日用器具领域。从餐具到家具以及建筑营造中对木材构件的保护甚至装饰，“素髹”工艺都得到了大量采用。到了两宋时代，“素髹”更与其时具有独特时代风貌的日用器具设计趣味相结合，形成了一股造型自然秀美﹑装饰简洁明净﹑色泽典雅朴素的髹饰风尚。在圆形的基础胎骨设计上，这一风格在“素髹”漆器的造型方面尤以花瓣造型为其时最具代表性的设计特色。

　　在北宋前期，花瓣造型的日用“素髹”漆器款式多种多样，葵花、菊花、莲花、海棠花等形状不一而足。到了北宋后期，花瓣造型的“素髹”漆器设计又趋于变得单纯精巧，从原先注重对花形的模拟，逐渐向抽象的曲线造型设计转移。自北宋后期过渡向南宋前期，尽管花瓣造型的“素髹”漆器设计依然盛行，但花形已变得十分简约。至南宋后期，简练优美的曲线造型又逐渐过渡至曲线多变但起伏波动较小的沿口设计。如此变化，既兼顾了此前在功能上的调整，又保持了后来对优美曲线的喜好。这种变化可以从20世纪50年代初发掘的杭州老和山宋墓、无锡宋墓、淮安宋墓，60年代发掘的武汉十里铺宋墓、浙江瑞安宋慧光塔、金坛宋周瑀墓，70年代发掘的江苏武进村宋墓、沙洲宋墓、湖北监利宋墓等墓葬中陆续出土了的宋代“素髹”漆器文物中看到。现今收藏这些文物的重要博物馆有南京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馆、福建省博物馆、湖北省博物馆、苏州市博物馆、常州市博物馆、无锡市博物馆、武进市博物馆、江阴市博物馆、宝应县博物馆、温州市博物馆、福州市博物馆等。

　　除了宋代日用漆器对“素髹”工艺青睐有加外，还有在类型上非常独特的琴器髹饰从风格上可以归为“素髹”的一类。这从与琴器相关的“光漆”文献记录可见，这方面的信息借助各类琴书的流传得以被详细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古琴制作，随着其发展从唐代逐渐成为了正统音乐的代表，到宋代更是朝野上下都十分好琴，并作为中国古代乐器的代表影响直至今。古人制琴一般都要上好漆胎后，再髹表漆。传世古琴经历千年磨砺，由于长期振动发声，古琴表面的漆膜逐渐变化开裂，在琴身上形成各种细微的“断纹”。自北宋以来，琴人对于断纹愈加珍视，视之为非常美观。《髹饰录》便有“断纹”条，谓：“漆器历年愈久而断纹愈生，是出于人工而成于天工者也。”并对各种“断纹”分出等差，称：“梅花断，有则宝之；有蛇腹断，次之；有牛毛断，又次之。他器多牛毛断。又有冰裂断、龟纹断、乱丝断、荷叶断、壳纹断。”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艺术设计学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