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坏·大悲——我所知的何曦

时间:2014/9/11 17:52:24文章作者:新民晚报 记者 林明杰

美好家园(一) 2012年 198×120 cm 


 何曦近影 


和谐家园 2010年 120×120cm

  ■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叔本华

  ■ “整体上看我一直是悲观的,敏感于生活中的荒诞和无奈。” ——何曦

  见到何曦,我总会很自然地跟他逗逗趣,即使在微信、微博上相遇也时常说几句刻薄话来“打情骂俏”。因为他确实挺逗,也挺机智。有意思的是,与其机智成反比的是他口吃,口吃得很厉害。有意思的是,上海曾有几位名画家口吃的,最著名的是程十发先生,尽管口吃,还极爱说话,更爱说笑话。何曦私底下也爱说笑话。  

  也正因为他口吃,所以他话不多,要说也是短句,俏皮的、小坏的短句。回忆起来他曾说过些什么,我倒一下子记不清了,只是觉得他喜欢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来观看问题,做出评判,这很有趣。有一次,人们在观看一位名画家的新作时,他却悄悄地呢喃了一句:“倒蛮……像三……文鱼刺身。”经他这么一说,再看画真觉得妙不可言。他这么说其实没有恶意,甚至他也挺喜欢这幅画,只不过他就是会出怪招。

  何曦的画更是经常怪招迭出。花鸟鱼虫,自古就是中国画的常规题材,他却不按常规出牌。好好的一对螳螂,不去捕蝉,被他安排在玻璃罩里的假山上寻欢作乐;一棵树,不让扎根大地,被他装在了一个档案袋里;历代名家的山水名作,被他切割下来放在了似乎盛放着福尔马林的玻璃瓶里……

  他这个人,貌似木讷,凡事也极随和,但内心却有很坚定也很独特的想法。他的画也是如此。在绘画技法上,何曦貌似循规蹈矩,没有人可以像攻击其他创新派画家那样用“基本功不扎实”来批评他,因为纵然是老夫子,只要看看他“切割”在玻璃瓶里的历代名家山水,内心也会掂量自己是否能临摹到这个地步。然而,在作品的意趣上,何曦却是很叛逆。他将许多不可能的因素,在他的作品中拼凑成了可能。而这种荒诞的可能,对于习惯以浅表性唯美角度欣赏传统绘画的国内艺术爱好者来说是很难理解的。相当长时间,他的作品只能赢得少数知音,而无法赢得市场。以至于有画商劝他暂时放弃这种特立独行的风格,用他扎实的基本功画些“漂亮”的画。

  如果他真的放弃了,就没有今天的何曦了。玻璃,街边小店天天有成交;水晶,大小工艺品店也到处有卖;而钻石呢?它必须寂寞地等待。好在何曦如今已经等到了越来越多的知音。

  我觉得,何曦貌似荒诞的画面,折射出人生的无奈和窘迫。

  何曦的画给我留下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如此的。很久以前了,一家出版社约写一本介绍青年新锐艺术家的书,画家李厚向我推荐了几位当时的“青年画家”,其中包括何曦。后来因为健康原因,书我没写,但我记得何曦的一幅画:一只大鸟像鼹鼠那样蛰居在逼仄的地洞里,树根从天顶上生长了下来……这不仅是当时还没有进入上海中国画院的何曦自身境况的写照,也是众多处在人生不堪境地的人们的写照。深为鲁迅激赞的德国版画家珂勒惠支用刻刀为人们的苦难大声呐喊,而何曦的内心深处一样为人类的种种荒诞和窘困而悲哀,只不过他婉转地用花鸟鱼虫画得风花雪月似的。

  何曦说,在诸多哲学思想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叔本华。那种悲观主义思想一直影响到现在的他。

  何曦如今的画不像早年那么赤裸裸地表现荒诞和苦痛了。它变得斯文,含蓄,幽默。然而,它内在的悲悯丝毫没有减弱,反而益发深刻了。过去,何曦或许更多是在为自己悲悯;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普度众生”的担当了。看他那玻璃杯里的悠然自得的金鱼,一头扎进玻璃缸里势在必得的海鸟,玻璃罩子里落英缤纷的桃花和玻璃罩子外自作多情、翩翩起舞的蝴蝶……无不映照出人的自以为是和人生的无可奈何。

  人们习惯性地认为悲观是消极的。其实“悲”是人性之大善。慈能予乐,悲能拔苦。大悲之后推己及人,乃有大爱,所谓悲天悯人者是也。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必定具有悲悯之心。他将自己人生体验到的悲欢爱恨,付诸自己的作品,激发人们的良心,升华人们的灵魂。

  好的艺术作品,不仅仅有让人愉悦陶醉的,也有让人痛的。当人们从艺术作品中体会到自身的局限、可笑和无奈后,或许会痛,但痛也会让有悟性的人生出更多的同情心,更多的释然,更多的智慧,更多的爱和美好。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人类为什么如此热爱艺术。

  何曦说:

  我一直没想过要当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花鸟画家。

  中国画,离开不了笔墨。笔墨万古不变,无所谓传统当代。但中国画的精彩不仅仅在笔墨,更在于它的空间感的自由营造和对气韵的追求以及个性的抒发。当然,笔墨亦应当随时代。我生活在当下,我只能用笔墨去表现我们对当下生活的感悟和时代气息,我不能用传统笔墨去表达古人的感受,因为我们早已失去了古人的生活环境和古人内在的生活态度。我一直试图以笔墨的无限可能性,来表现我所想要表达的、有感而发的那些创作灵感。

  这么多年过来,我都是每有一个想法出现就会把它表达出来,一旦表达充分了,就不会去机械地重复,没感觉了,我就停下,去等待下一个想法或灵感的出现,每一个时期只有有了真实的想法或对自己触动的东西才会去画。

  用恰当和谐的画面表达不恰当与不和谐是恰当的。

  我对中国画笔墨还是很敏感的,所以我就坚持用笔墨来表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至于中国画传统程式的东西我就特别不喜欢,程式对创造来说是很大的束缚。种种程式化的东西,在我的创作中都是尽量避开的。我一直以来有个观点:程式化问题是中国画走向衰弱的一个重要原因,它鼓励的是模仿,而不是创造。

  我对构图一直追求简单化,这点如同我自己,我这个人应该是比较简单、比较直接的那种,所以在绘画方面也不会追求得很复杂,我的画面处理一般追求越简洁越好,能一两句话说明白的绝对不说第三句,越简单也就越丰富。

  西方艺术是在不断地翻新花样,了解,学习,借鉴都没问题,但新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也并不是都适合于你,反观中国优秀传统倒是永远可以借鉴的,弄得好,你可以打开全新的局面。其实,观念新,作品自然会新。我用我的作品来说话,看我的画就会知道我对这些问题的态度了。

  束缚是存在的,不过这种束缚不是在绘画上的条条框框,更多的在于自己的性格、所受教育以及道德等方面。其实我的作品都或多或少有一种让人压抑的束缚感。

  如果能说得清且能想得明白,就不用去绘画了。